吃瓜跟我素人有什么关系

今儿个咱们要说的故事，实在是有些年头了。连着说书先生自己都有些记不太清，能说多少是多少，请诸公莫介怀。
咱从头开始讲，时间得前数，说这袁世凯这个国贼成了大总统后，各方军阀混战割据，各地都是闹得民不聊生！但是呢，搁这南北界上却有个小镇，因着地小，没什么人争，竟也逃了这兵荒马乱的下场。
赵老板是这个镇子上赫赫有名的角儿，人称一绝。水袖一抖，那回眸扭转间便尽是风情万种；嗓子一吊，就是妙音饶梁三日不绝。他在的梨园班子，只要开场，那一定是宾客满堂，好不热闹。
这故事，说得就是这赵老板。
赵老板原也是四九城里头好人家的子弟，养的悉心，谁曾想这兵荒马乱的年头，洋鬼子一股烟脑闯了进来放把火，殃及半个城。赵家全家原本想投奔关外的亲戚。但在逃荒的过程中，奶妈没看住，赵小少爷就被人牙子趁乱掳了去，卖给了戏班子。
所以也就有了如今的赵老板。

“今儿个赵老板唱的是哪一折啊？”一人问。
“《梅龙镇》。”一人答道，“快去吧，晚了就没地儿了！”
于是俩人一溜烟地跑进了这妙音楼里。

“……月儿弯弯照天下，问起军爷你哪有家? ”
瞧着没，台上这袅娜娉婷的李凤姐，就是这赵老板了。咿咿呀呀的，煞为动人。听得底下这一众人心里又颤又痒，甚至有的纨绔竟然扔了自己的玉佩花穗上去，纷纷表情。
但这角儿为啥叫角儿呢，他一没羞恼，二没无视，只慵懒地抬眼一瞥，便让底下安静了下来。
他又唱道：“……海棠花来海棠花，倒被军爷取笑咱。我这里将花丢地下，从今后不戴这朵海棠花！”
下面一片喝彩声不断。

“这到底是谁啊，大家都很喜欢他？”坐在那楼上单间的一位梳着油头，穿着洋装的小先生却纳了闷，他回过头去极好奇地向站在身边的小厮问道。
小厮连忙道：“檀小爷您留洋得久，不清楚咱镇上的情况——台上这位，是戏班子的台柱赵老板，现下可火得很呐！”
小先生听完忙点头。
说起这檀家，那是这镇子上最说得上话的一等富庶人家，檀老太爷原本是大清年间的进士，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，然而檀老爷却做起了这天南地北的生意，且越做越大，眼看着国内形势不对头早早地就把自己的独苗送出去留了洋。这都二十了才叫了回来，说檀老太爷这到了耄耋之年，好说歹说也要在撒手人寰前给孙子说门亲事。
喏，这位小先生，就是檀家的小少爷。

檀小少爷自幼长在洋人堆儿里，中文生，张口闭口就是什么劳什子洋文。听说家里骗他回来是要给他安排相亲就闹腾，说什么“恋爱自由”。这三姑六婆茶余饭后间谁不笑话，这自古婚嫁之事，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，有什么自由不自由的。这檀老爷把好好的儿子送出去留洋，竟然接了个傻的回来！
可檀小少爷不当回事，这连日来带着小厮满大街的转悠，檀老太爷安排的闺秀碧玉，一概躲着不见。
“恋爱自由，如何不自由！”檀老太爷气的直哆嗦，“给你择了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的，你就没一个看得上的！”
“就是不自由！”檀小少爷说得理直气壮，“女士们不是又不是市场上的萝卜供人挑选的！”
“我看你就是学了洋人做派，就数典忘祖的不肖子孙啊！”檀老太爷其实身子骨好得很，抄起拐棍儿就往檀小少爷身上砸。小少爷没跑开，被打的呲牙咧嘴，皮开肉绽。好在檀小少爷当初的奶娘还在府上说得上话，赶忙拦住老太爷的拐棍儿——她终身只喂养了檀小少爷一个孩子，她的孩子都在兵荒马乱间活活饿死了，因此也格外地心疼檀小少爷。
“你跟老太爷犟什么！”她扶着小少爷，“快，给爷爷赔罪！”
檀小少爷不服软，只撅着嘴，不说话。
“说话呀你这孩子！”奶妈着急，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。檀小少爷从小就看不得女人哭，便不得不站定拱手，道：“……今天是我不对，对不起。”
檀老太爷吹胡子瞪眼，“都给我看好他咯！明天跟王家姑娘见面！”

但若是轻易能管住了，他就不是檀小少爷了。
这不，他趁着黄昏时家里人都在吃饭，他就带着小厮偷摸跑了出来，到了这妙音楼。

他盯着台上袅娜的李凤姐，心里控制不住的跳。
男人大多都是有英雄情结的，檀小少爷不例外，而且一向都尊崇浪漫主义的他，更是严重。他虽然在外已久，也知道这戏子在中国是上不得台面的行当，没有正经人家的会以此为生，做这个，大多都是迫不得已。红颜多舛，而他想要做李凤姐的英雄。
等这出戏完了，人们看得尽兴，也就纷纷散了去。只有这檀小少爷，自己撇了小厮，偷摸蹓跶到了后台去。
赵老板这样的角儿，有自己专用的场子。檀小少爷也不费心找就能找着，找一找也就侧身钻了进去。
这时候赵老板正一个个拆了自己的鬓花钗子，只剩一张颜料涂得煞白的面孔映在镜子里，好不憔悴。
檀小少爷从后看过去，原本美娇娘一般的人，如今如此，更是一阵心疼。便沉沉地叹了口气。
赵老板这才反应过来，这进人了！
“你是谁！”他如今不在台上，自然露出了男子的雄厚嗓音，“谁准你进来的！”
檀小少爷也是一惊，这怎么是个男人？但也不恼，只因想着，情爱这物，若是真的认定，又有什么男女之分？此般想通了，便道：“我对你一见钟情。”说的情真意切。
赵老板冷笑，心里啐一口，这什么东西！
“小老爷是来羞辱我的么？”他一步一步逼近檀小少爷，“我虽是个下九流的戏子，却不是什么像姑，供有钱人玩弄的。”
檀小少爷心里着急，直说：“不是！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！”
“小老爷，请回吧，我受不起。”什么情啊爱呀的，赵老板心里直笑的嘲讽，他演的就是情爱，可这李凤姐不被扔在了山野，杨贵妃失了帝王心么？倾国倾城的美人们都得不到的情爱，他又算个什么东西，还敢信这些个？
所谓戏子无情，只不过是演别人的爱恨情仇演的多了，也就看透了罢。
“我……”檀小少爷难受，他从来没跟人说过爱，但留洋的时候，那些女士们都喜欢他，说爱你，J，我们都好爱你。他出于礼貌，亲吻了女士们的脸颊，博得一片红花娇媚。
他以为爱就是这么容易给予与得到的。

檀小少爷失魂落魄地回了家。

檀老太爷知道他又偷跑出去，气的不行，连忙命人严加看管，等明天见王姑娘再放出来。

第二天檀小少爷见王家姑娘的时候，也是这般不在神。他现如今，心里都是那个“李凤姐”冷冷地看着他，请他走。
我要去见他！
他突然站起身，王家人拦不住，就眼睁睁地看着他跑了去。

自然又是跑到了妙音楼。
今天没有场子，这时候赵老板正捧着手炉，陪几位朋友喝茶。见着这檀小少爷正站在几尺远外，痴痴地看他。
“几位失陪。”他点了点头，“有朋友来了。”
几位都不是蛮横的主——谁横得过赵老板呢？也就让他去了。

赵老板以为他是来闹的，便急忙把他扯到了角落里，道：“你怎得又来了！”
檀小少爷委屈，说：“我现在心里都是你。”
“你何苦呢？”赵老板苦口婆心，“请回吧您。”
“我心匪石，不可转也。”檀小少爷没读过两本中国书，但这话倒是信手拈来。
赵老板说不出话。


赵老板最后还是从了檀小少爷。
不为什么，他心头看着檀小少爷的时候，也颤抖。一如李凤姐见到朱厚照，杨贵妃看到唐明皇。帝王家，不归路，心里门儿清，但能怎么样呢。
认栽咯。